奶奶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。
监护仪上的数字无情跳动。
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,偶尔睁眼,浑浊的目光要在我脸上逡巡好久,才能聚焦。
那天下午,她忽然抓紧我的手,用了惊人的力气。
“念念……”
她的声音气若游丝。
“奶奶,我在。”我俯身,把耳朵贴近她嘴唇。
“奶奶……对不住你……”
“让你……受委屈了……”
一滴浊泪从她的眼角滑落,砸在我手背上。
我拼命摇头,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
她还想说什么,却再也发不出声音,只是用力地、愧疚地看着我。
然后,那只手,缓缓松开了。
心率变成一条直线,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。
我跪在床边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只手拍上我的肩。
我没回头,身后传来计算器按键的“嗒、嗒”声。
苏哲就站我身后,手机屏幕是计算器界面。
他语气平静。
“火化套餐,八百八。骨灰盒,最普通的,一百五。”
“墓地不用买,占地方还贵,有管理费。”
他顿了顿,给出方案:“骨灰撒江,环保,省钱。”
我猛地回头,双眼血红。
“苏哲,你还是人吗?!”
“她养了我们一辈子,你连个安身的地方都不给?”我声音沙哑。
苏哲推了推金丝眼镜,眼神冰冷。
“人都没了,搞这些虚的有什么用?”
他当着所有闻讯赶来的亲戚的面,音量不大,却字字清晰。
“苏念,我知道你孝顺,但孝顺不是死要面子。”
“花几万买个盒子和一块地,是给活人看的,奶奶她知道吗?”
三姑立刻附和:“念念,你哥说的对,钱要花在刀刃上。”
大伯也沉着脸:“人死如灯灭,别再折腾了。”
我看着他们一张张麻木的脸,天旋地转。
一只手用力抓住我。
是顾言。
他把我拽到角落,脸上满是烦躁和厌恶。
“苏念,你闹够了没有?”他压低声音,全是警告。
我甩开他,冷冷地看着他:“你也觉得他对?”
他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无法和一个被情感绑架的女人共度余生。”
“你的家庭,你那个算计到骨子里的哥,还有你这无底洞一样的愚孝……我们分手吧!”
他丢下这句话,转身就走,没有一丝留恋。
看着他消失的背影,我浑身脱力。
葬礼,还是按苏哲的方案办了。
市郊最简陋的告别厅,小得可怜。
正中央,是奶奶的遗像,照片上的她笑得温暖。
大厅空荡荡。
没有一个亲戚。
冷风从门缝灌进来,刺骨。
我看着奶奶的笑脸,忽然也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