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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睁眼时,我已经被关在了水牢里。

玄铁锁链穿透我琵琶骨时,我竟没觉得疼。

疼的是爹爹接过魔君递来的契约,毫不犹豫划破手指按上血印的瞬间。

“从此云裳任凭魔界处置。”

爹爹的声音像钝刀割在我魂魄上。

“请放了我女儿云芷。”

我剧烈颤抖起来,锁链哗啦作响。

“爹…”

“那我呢?”

每个人深思熟虑的结局都是抛下我吗?

我喉间涌上腥甜,问出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。

“难道只有姐姐是您的女儿,我就不是吗?”

爹爹的手抖了一下,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冷漠。

“芷儿比你孝顺的多。”

“况且,最多半月,我们就会来接你回去的。”

“你就暂且忍忍吧。”

鬼差掰开我的嘴,灌入第一瓶腐骨水。

喉管灼穿的剧痛中,我看见娘亲别过脸去。

“娘…”

我呕着血沫抓住她衣角,祈求得到她的一丝心疼。

“我疼……别把我扔在这里……”

娘亲猛地抽回衣角。

“你当年害死你姐姐,如今就在这里好好悔过吧。”

腐骨水开始侵蚀脏腑,我蜷缩着咳出猩红的血。

恍惚间有人抬起我的脸。

是谢寒。

他指尖冰凉,替我擦去嘴角血迹,就像从前我每次受伤时那样。

“谢寒…”

我破碎的嗓音里带着最后希冀,“你不是说过,会永远保护我吗?”

“我答应的是云芷。”

“照顾好她不懂事的妹妹。”

他抽回手,有些厌恶的擦掉手上的血。

我怔愣一下,随即竟然笑了起来。

只是眼睛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骗子。

明明十八岁那年答应过我的,要保护我一生一世。

可现在,怎么就只记得对云芷的承诺了呢?

鬼差哄笑着提起一桶盐水。

谢寒就站在三步外,平静的嘱咐。

“她右肩有旧伤,别泼那里。”

我的心骤然一跳。

但随即谢寒的话,让我遍体生寒。

“会影响明日取心头血,别耽误给芷儿补身体”

他补充道。

盐水浇下来的瞬间,我终于惨叫出声。

不是因为皮开肉绽的疼,而是突然想起。

我右肩的伤,是当年为谢寒挡下恶鬼的致命一击留下的。

“阎君真是体贴。”

魔界的人嬉笑着撕开我右肩衣物。

“还知道提醒我们避开旧伤呢。”

谢寒没有否认。

他正专注的看着那盏囚禁姐姐魂魄的琉璃灯,眼中是我熟悉的光。

三百年前上元夜,他就是这样望着提灯而来的姐姐,松开了牵着我的手。

殿外传来冥乐声。

透过水牢栅窗,我看见忘川两岸张灯结彩,鬼差们正在布置迎接姐姐魂魄归来的仪仗。

“真热闹啊。”

魔族拽着我的头发逼我看窗外。

“听说阎君把珍藏三百年的九幽花都取出来了,就为给你姐姐塑肉身。”

我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。

谢寒终于回头看我,语气却冷漠至极。

“云裳,你在这里暂且待几日,过几天我们就来接你回去。”

没等我说话,他已经转身离开。

谢寒转身离去的背影,比剜心的刀还要利。

“谢寒…”

锁链哗啦作响,我挣动着向前爬了半步。

玄铁刺穿腕骨的疼,让我浑身颤抖起来。

“阎君大人!”

我忽然拔高了声音,像小时候摔进忘川时那样喊他。

那时他会立刻转身,用灵力烘干我湿透的裙角。

谢寒的身影微微一顿。

“谢寒!”

我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,血沫呛进气管。

魔族突然捂住我的嘴。

指甲陷进脸颊,疼的我瞬间喘不上来气。

我死命咬住魔族的手,在剧痛中挤出最后一声。

“阿宴——”

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称呼。

七百年前他送我的白玉铃铛上刻着这两个字,说“宴”字取“安定”之意。

台阶上的身影彻底僵住,谢寒在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。

但随即,谢寒自嘲的笑了笑。

知道“阿宴”这个称呼的人,是云芷,不是云裳。

我看见他似乎犹豫着想转身。

魔族突然暴起,玄铁锁链蛇一般缠住我的脖颈。

“救…”

我无声的做口型,铁链却猛地收紧。

天旋地转间,我被拖向水牢深处。

后脑撞在石阶上,血模糊了视线。

最后看到的,是谢寒向前半步的靴尖,和魔君适时挡在他面前的身影:

“阎君放心,明日定将心头血准时奉上。”

黑暗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刻,我听见谢寒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“…轻些取血,她怕疼。”

原来到最后,他记得的只有我的血有用。

他们要取我的血,滋养云芷的话魂魄。

水牢铁门轰然关闭,将最后一线天光也吞没。

魔族掐着我的下巴,把腐骨水灌进喉管。

“叫啊,怎么不叫了?刚才不是喊的很动听?”

喉管灼穿的剧痛中,我望着铁门方向痴痴的笑。

多可笑啊。

明明知道他不会来救我的。

明明知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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