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，恰好是云芷的祭日。

我跪在玄铁打造的荆棘垫上，尖刺瞬间扎入膝盖。

密密麻麻的痛楚一直蔓延到心底。

三百年来，每次都是这样。

娘亲将一盆雪水浇在我头上。

“孽障，对着你姐姐的灵位认罪！”

水珠顺着下巴滴落，我抬头看向姐姐的画像。

画中人巧笑嫣然，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像血。

“我没有推云芷。”

这是我第三百六十五次说这句话。

“啪！”

谢寒的巴掌让我尝到血腥味。

他掐着我后颈逼我磕头：“云裳，你真让我感到恶心。”

祠堂外传来窃窃私语：

“听说当年大小姐坠下忘川河时，手里还攥着二小姐的衣角…”

“要不是阎君亲眼所见，谁能想到亲妹妹会…”

我忽然笑出声。

笑着笑着，眼泪就下来了。

“谢寒。”

我仰头看他，“你当时真的看清了吗？”

他的瞳孔猛地收缩，眼中划过一丝犹豫。

但随即，谢寒冷了脸。

“云裳，你还是和从前一样，满嘴谎话。”

他亲自拿起碎魂鞭。

第一鞭抽下来时，我听见自己脊骨裂开的脆响。

“这一鞭，打你狼心狗肺！”

“云芷对你那么好……”

我死死咬住嘴唇，血从嘴角溢出来。

是好啊，好到七岁那年，云芷就会伏在我耳边说。

“云裳你这个小***，亲眼看好我是怎么夺走你的一切的！”

第二鞭卷着冥火抽在背上，我听见皮肉烧焦的声音。

“这一鞭，打你恩将仇报！”

娘亲在一旁哭喊：“芷儿临死前还求我们别怪你……”

我疼的眼前发黑，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是啊，云芷临死前确实说了话。

她说：“云裳，我死之后，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爱你。”

“你只会生生世世活在我的阴影下。”

第三鞭抽在膝弯，我重重跪倒在云芷灵位前。

“这一鞭……”

谢寒的声音突然卡住。

我艰难的抬头，看见他盯着我左臂。

袖袍滑落，露出一道狰狞的血痕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

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我竟然觉得谢寒有一丝紧张。

我低低的笑。

“阎君不是要打碎我的魂吗？”

我指向那道正在渗血的位置。

“往这里打，最疼。”

谢寒的手抖了一下。

“装模作样！”

“让我来！”

爹爹突然夺过鞭子。

第四鞭抽在脸上时，我右眼顿时一片血红。

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，分不清是血，还是泪。

“爹爹。”

我透过血雾看他。

“那年您寿宴，姐姐在您酒里下毒……是我替您喝的……”

“***！”

鞭子雨点般落下，“芷儿最是孝顺……”

第五鞭，第六鞭，第七鞭……

我的意识开始模糊。

恍惚间看见七岁那年，谢寒偷偷往我手里塞糖：“云裳，疼就哭出来。”

剧痛中，记忆倒流。

七岁那年，云芷打翻了爹爹最爱的紫砂壶。

“是裳儿推我的！”

云芷***泪指向我。

爹爹二话不说罚我跪在碎瓷片上，那晚我膝盖的血把裙摆都浸透了。

只有谢寒偷偷给我送药：“裳儿，我信你。”

十二岁生辰，娘亲送我们姐妹一人一块玉佩。

第二日云芷的玉佩就出现在我枕头下。

“妹妹嫉妒我，偷了我的玉！”

云芷哭的梨花带雨。

娘亲当众扇了我耳光，是谢寒捡起摔碎的玉块，替我重新雕了朵小花。

“别哭，这个更好看。”

十五岁及笄礼，姐姐在我的胭脂里掺了毁容的药。

我顶着溃烂的脸参加宴席，听见宾客们窃窃私语。

“云二小姐定是嫉妒姐姐美貌…”

谢寒闯进后院摘来冥界幽兰为我敷脸。

他说，“云裳，你比所有人都好看。”

直到那年上元节。

十八岁的云芷提着莲花灯从桥上走来，灯火映着她眉心朱砂痣。

站在我身边的谢寒突然松开了握着我的手。

“那是…你姐姐？”

他眼睛亮的吓人。

我看着他奔向云芷的背影，手里还捏着他刚给我买的糖人。

那晚云芷“不小心”把我推下月湖，谢寒就站在岸边，却再没看我一眼。

“咳咳…”

心口一阵剧痛将我从回忆中拽出。

“九十八，九十九……”

有人在数鞭数。

我蜷缩在血泊里，数着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。

昏迷前的最后一秒，我听到鬼差有些激动的声音。

“阎君，我们找到云芷姑娘的魂魄了！”

我听到身边围着的人匆匆跑开。

爹娘十分激动的冲了过去，不停询问云芷的下落。

谢寒也未曾看我一眼，任由我倒在了冰冷的地上。

失去意识的那一刻，眼角的泪滑落。

地上怎么这么冷啊。

寒意刺骨，也刺心。